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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發出的哀悼電報

1990年秋季,我和方流芳都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佟柔教授曾經在1988年應邀訪問該校中國法研究中心)。記得是在1990年9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按照平常的習慣,來到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中國法研究中心辦公室拿取信件。辦公室的行政秘書Larry Martin先生是個平常喜歡和大傢開幽默輕松玩笑的年輕人。不過,那一天,他見到我時卻表情凝重。他的第一句話就說:“大偉,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們剛從北京方面得到通知,佟柔教授昨天晚上在北京去世瞭。”我當時頓時感到一陣暈眩。盡管我已經在海外得知佟老師身患重病的消


原標題:在美國發出的哀悼電報

佟柔(中) 周大偉(右一)

誰 是 佟 柔 (六)

點擊商品經濟:觸摸民法跳動的脈搏

□ 周大偉新竹信用貸款利息

佟柔教授治學和教學都十分嚴謹。有一次,我真的把佟老師惹火瞭。

記得是1988年夏季,佟柔老師應一傢出版社約稿,打算編輯一本“中國民法與經濟體制改革”的書籍。佟老師請我替他擔任組稿工作。當我把編寫大綱交給佟老師審閱時,他馬上發現瞭問題。他問我:“為什麼沒有把債的研究課題列入書中?”當時我並沒有經過認真思考就回答:“關於民法體系中今後是不是還需要債這個概念,目前有些爭議。我自己也有些覺得債這個詞似乎有些陳舊,是否可以用新竹信用貸款利率最低其他的概念代替?”

佟老師當時臉色很不好看:“在整個民法體系中,債這個概念是繞不過去的。我們對債的問題還應當下大力氣研究,你卻沒有把它當回事兒。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要取消債的說法?我真不明白,我教瞭你這麼多年,你怎麼會有這麼糊塗的想法呢?”看得出來,佟老師在極力捍衛自己的民法邏輯體系。

聽見佟老師話說重瞭,正在廚房做飯的常鳳老師突然大聲說話瞭:“老佟新竹各銀行信貸比較,要以理服人!老佟,要以理服人!”聽到夫人的話音,佟老師沉默瞭片刻,然後說:“我不想把我的觀點強加給你。建議你去和其他同事討論討論。”

開始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委屈。事後逐漸感覺到,佟老師的批評是對的。他對民法體系的分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更使我受益的是,佟老師當時批評的是我自己那種不求甚解、人雲亦雲的學習心態。在自己做瞭教師之後才漸漸發現,成功沒有捷徑。學術上來不得半點投機取巧和虛偽驕傲。回憶起佟老師的嚴厲批評,自己深深感覺到學術底子的重要。

記得我在去美國啟程之前,佟老師約瞭王益英老師和孔慶雲老師在人大教工的小食堂專門為我餞行。佟老師提到:“前些日子,關於那個債的概念的話題,我批評你的話可能有點嚴厲。聽說你有點委屈。就讓它過去吧”!聽得出來,佟老師知道我要遠行,他不願意他的學生帶著委屈出門。我說,“佟老師,是我自己不求甚解。您的批評是對的。” 佟老師這一代人,大概屬於中國最後一代傳統的知識分子。看到自己的學生一個個去瞭國外,他內心是矛盾和痛苦的。他有些感傷地對我說:“小王(利明)和方流芳現在也在美國。估計他們倆人不久都會回來的。沒想到你說走就真的要走瞭。你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就難說瞭。以後無論在哪裡生活和工作,都別忘瞭中國人自己的東西。”從佟老師的語氣、神情和目光中,充分流露瞭對我的關切。

臨別時,我看著佟老師漸漸遠去的背影,淚水盈滿瞭眼眶。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自己和佟老師的最後一面。

1990年秋季,我和方流芳都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佟柔教授曾經在1988年應邀訪問該校中國法研究中心)。記得是在1990年9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按照平常的習慣,來到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中國法研究中心辦公室拿取信件。辦公室的行政秘書Larry Martin先生是個平常喜歡和大傢開幽默輕松玩笑的年輕人。不過,那一天,他見到我時卻表情凝重。他的第一句話就說:“大偉,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們剛從北京方面得到通知,佟柔教授昨天晚上在北京去世瞭。”我當時頓時感到一陣暈眩。盡管我已經在海外得知佟老師身患重病的消息,但聽到他過世的消息,還是不能接受,沉重的悲哀陣陣襲來。我從此失去瞭一位尊敬的長者,一位在我青年時代引導我走上法學研究道路的導師;中國法學界從此失去瞭一位德高望重、熱情質樸的大師。

我急忙趕回住所,把這個悲痛的消息告訴方流芳。當時中美兩地的通訊聯絡遠沒有今天這麼便利。我們當即決定起草一份簡短的悼詞,用電報的形式發給中國人民大學(當時隻有人大校部才能接受電報)並請校部轉交法學院和常風老師。電報當天下午就發出去瞭,我和方流芳的心裡總算多少平靜瞭下來。

老方是個辦事認真執著的人,他不久回到國內後就去學校有關部門查詢電報的事。他從北京給我來信說,那份電報當時被遺失瞭。為此,他甚至和校部的管理人員爭執瞭一番。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也很難過。但是,我們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學教師,面對服務效率低的官僚部門,爭執又有什麼用呢?此後台北各家銀行信貸利率比較2017很長一段時間裡,自己心裡時時感到歉疚和不安的是,在佟老師的追悼會召開之時,我就這樣最後失去瞭向佟老師最後致哀的機會。

不久,許崇德老師來美國講學途徑紐約,住在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的招待所。我去看望許老師時,談起佟老師去世的事。許崇德老師深深地嘆瞭一口氣說:“佟老師去世太可惜瞭!他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就這麼走瞭。”

這些年,我經常回國工作和旅行。每次經過中國人民大學的校門,都想讓汽車開慢一些,以便再看看母校的校園。可是一想到,在這個校園裡,我再也不會見到佟柔先生瞭,心中不由感到一陣淒涼。

他就是佟柔

一日,和一位電視劇導演在一起談天。席間,他知道我曾在大學任教,就問我能不能描繪一下中國大學校園裡的教授的形象,最好能有點“畫面的質感”。我略微思考瞭片刻,描述一個20年前真實的一幕:

八十年代上旬,初春的一個早晨,一位年過六旬的老教授,著一身藏青色中式對襟上衣,頭戴一頂前進式鴨舌帽,從學校宿舍區緩步走向教學樓。

進瞭教室後,老教授把講義放在講臺上,摘下帽子,露出一頭稀疏的銀發。然後抬起頭來笑瞇瞇地看著同學們。大傢抬頭看著他,但他沒有開口講課,仍在微笑地看著同學們。

大約過瞭半分鐘,教授開口說話瞭:“大傢今天早晨聽廣播瞭吧!我們國傢的乒乓球隊共得瞭7項冠軍。7項啊!不容易啊!”老教授一邊說著,眼睛裡閃爍著頑童般天真的光芒。同學們都開心地笑瞭。

老教授轉身在黑板上寫下瞭今天上課的內容——民法的調整對象:商品經濟。

不必再問他是誰瞭!他就是民法教授佟柔。他應該是很著名的,同時也是很普通的。如果他老人傢今天還活著,該是85歲瞭。

無論如何,他是不應當被人們遺忘的。

今天,佟柔先生的一尊塑像坐落在人大法學院的走廊裡。他身著中山裝,衣領隨意地解開著,右手持著筆,目光指向前方,好像是正在課堂授課,好像是正在給學生解惑,好像是正在聆聽會場裡每個人的發言,也好像是在批改學生論文的間隙裡,也好像在仔細聆聽隔壁房間裡外孫的啼哭聲……看得出,他的臉上露出瞭安詳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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